じぶんしんじなきゃ

早聽說過三島是個變態。

看完三島由紀夫奠定文壇地位的代表作《仮面の告白》（假面的告白）後，覺得三島果真是枚變態，變態不僅指向內容的毀滅性，也包含三島深刻細微的人生體驗。小說於1949年發表，三島24歲時的作品，以一種私小說的方式登場，主角「公」即是三島的化身（三島原名平岡公威），時間上大約從「公」出生到23、24歲左右為止，正好是三島發表此篇小說之時。內容有關於男同與少年複雜心理的陳述，全文以「我」第一人稱書寫。


男身‧男慾
「我可望著夏天的到來，尤其是初夏，因為唯有這個季節才有機會看見他（近江，公的初戀）的裸體。除此之外，我的內心還深藏著一種慾求，一種想看他的『那兒』的慾求」

「一看到他（近江），我的胸中立刻一陣騷動。在深褐色肌膚的襯托下，那件白色背心更顯得潔白，好像有一縷芳香散發出來，飄到遠方。胸前兩個輪廓清晰的乳頭，如同浮雕在石膏上一般。」

自小對於男身的欲望便比女身強，女體美妙婀娜的曲線雖吸引公，但卻無法使公勃起，能使公勃起的近江，擁有無比吸引公眼神的肉體，使公無法移開雙眼。從門前經過挑糞者下半身的藍色日式長褲、圖畫書中的王子、吉德‧雷尼《聖西巴斯善》詢教圖，其眼光赤裸裸地關注著那慾望的象徵，一種男慾，無法克制的男身的慾望。三島的作品對慾望對性書寫頗顯骨，比起同時代的作家，也許可稱之為慾念橫流吧。


自卑‧自傲
蒼白瘦弱的肉體，公非常不喜歡自己的身體，進而感到可恥，無法與初（單）戀情人──近江美好的體格相比，也無法與稍後八雲這位美少年的體格相比。面對兩位自己欣賞的男身，贏弱的體格使公非常自卑，甚至對近江產生又愛又嫉妒的複雜情感，既沉浸於近江美好的肉體，亦嫉妒其肉體比自己瘦弱美好，如同三島的毀滅總是帶有一種美，絕望之美，那種美極易帶有血腥與死味道。由此對照現實，得知三島為何會鍛鍊體魄。其自傲的是自己仍能吸引著對自己有好感的女人，並在她拋棄他之前拋棄她，明知道自己對親吻女人的唇毫無感覺，是種「演出」，一個吻的演出，是自己對自己的演技眾喝采而非讓自己融化於情愛中。自卑自傲自卑自傲，自虐式的精神演出。


帶肉的面具在告白
論者說：三島《假面的告白》是日本傳統私小說的變型，傳統私小說較寫實，而三島的「告白」但卻非完全真實的告白，因為「演技」貫串本書。「我發誓以忠誠的心來演出，絕不摻雜任何愛情或慾望」當公要吻女人的時候如此地在內心吶喊著，如公所料，此吻也許類似打卡式的上班模式，不打卡不給薪水，不吻不給情人之名。公的演出只為獲得少女的愛情，擄獲情人之名，讓她誤以為公真愛著她，其實公永遠不能以愛戀的心情，愛著女人，公只是「不愛卻去誘惑一個女人，待對方燃起愛苗，又加以捨棄」。公是真心喜歡著女人軀體，散發淫蕩香味，公了解女人的魅力，但其魅力無法使公有任何情慾渴求，只有擁有深褐色粗獷體格的美少年才是公目不轉睛、不自覺勃起的對象。公在女人身上的演出如預期般成功。相同的演出在公青少年時期也出現過，公不知道女體對同性同儕的誘惑力，努力看春畫、看書來了解同儕對女體的看法，希望能在適當的時機提出發言。的確是青春期的少年打入同儕的方式，努力企圖贏得同儕讚賞並擁有共同話題。公身為一名現實世界的演員，努力背誦好已知的台詞，偽裝住自己原貌，換言之，便是面具，一張帶肉的面具。告白有著亦真亦假的元素，真實在此文似乎無法觸及，拆解告白的真實涵義，在虛實交錯中反而更接近現實人生運作模式。


全篇小說感覺很像三島本身的喃喃自語，漫漫長長地寫了近兩百頁，包含慾望、演出、崇拜、自卑、渴求等等，初看艱澀，三島的文字並不明快易讀，層層疊疊著死亡、血腥、性慾等人們的本我，本我與超我自我之間推擠掙扎之下，三島變由此縫隙而生。人們說文學家的靈魂及其痛苦。三島看似無事般或慾念橫流的文句，隱藏著其不為人認同的性向與本能情慾悶滯的晦暗狀態，痛苦在文字與文字間展露無遺。